满船清梦压星河（小说）
文／浅蓝楔子
杏雨沾衣过宋堤，
墨痕深浅画云霓。
春潮暗涌无由寄，
砚底潮生旧梦痕。
一
暮色在汴河釉面上晕开时，
江云渡怀里的炒栗子正烫。
他翻过陆家后墙的瞬间，
青衫扫落碑亭残雪，
两三蠹鱼从《淳化阁帖》拓里仓皇逃逸。
“清辞——”
雕窗内探出的腕骨抵住窗棂，
陆清辞踮脚去接那个油纸包。
栗壳爆裂的焦香撞上宣州墨的松烟，
在暮光里淬出金斑。
二
三年后的春分，太学古柏投下青影。
陆清辞抱着新授的青罗襕衫站在碑林深处，
轻透的衣料被指甲掐出凌乱的褶皱。
“今岁恩科增了明经名额，
你的策论先生们都夸好......”
她话音未落，
江云渡掌心的缆绳勒痕已渗出血珠。
“你瞧船身沉进水的深度——”
他指向河面密匝的漕船，
“这船上载着江南的稻米、淮南的盐，
天下人等着吃饭，
比等着看琼林宴的新科进士更急。”
陶瓮从舱底升起时，
红鲤尾鳍扫起细浪。
陆清辞忽然明白昨日临《兰亭序》，
摹到“放浪形骸之外”时，
笔锋为何会蓦然一顿————
原来有些人，
生来就该活在更广阔的江湖。
三
元丰三年的雪夜，虹桥石阶结满冰鳞。
江云渡踏碎玉尘而来，
从怀中捧出海螺的姿势像在献祭。
“大食商说贴耳能听南海潮。”
书斋内炭火暖若三春，
陆清辞正誊《太平御览》，
笔锋在“沧海”词条凝滞。
螺壳传来的呜咽不似潮涌，
反类漕船过闸时绞盘的呻吟。
“那尾红鲤......”
“江河生灵，困不住。”
他呵出的白雾覆上窗纸，
冻僵了《逍遥游》里的蜩与学鸠。
四
绍圣元年清明，
嫁妆队伍在漕运码头停滞。
陆清辞抱着鎏金百子盆下轿，
盆中荔枝红得灼眼。
她抓把胶枣塞进江云渡袖袋时，
石榴裙裾缠住了缆桩的锈迹。
“分你喜气。”
他回赠的青陶瓮里，
黄河鲤金鳞耀目，
映得当年墙头少年眼底的星子都黯淡。
“非是故物。”
他笑纹里浸透漕河风雨，
“那尾小的...你说话当夜就已归莲沼。”
轿帘垂落时，
漕工笑问何以不赠金玉。
江云渡抚过瓮沿水痕：
“鳞甲生来属江河，何必困作盆中景。”
春波荡漾间，
鱼尾银针刻字闪过微光：
“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”
尾
廿载后钱塘潮汛，
致仕女学士的砚田凝霜。
陆清辞研磨时总掺着河砂，
某日潮声破窗，
她忽然听见汴河橹声——
原是熙宁年间的月光，
在砚底养出了一潮永不褪色的浪。
她俯身细辨，
潮水中沉着半幅青衫碎角，
裹着颗永不会腐的栗子。
原来最深的念想，
早被时光酿成了河床的沉香。
（终）
——浅蓝的原创诗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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